冬至日第六卷第九章

乌云笼罩着城市,晨雾在城墙上缭绕。微风穿过钢墙的缝隙,奏出刺耳尖锐的乐曲。

西安,仿佛在嚎哭。

吊在半空中的工人们顺着音符寻觅着隙缝。他们用钢板和铁钉不停加固西安城最后的屏障。居民天还没亮就来到领餐处排起长龙。曾经熙熙攘攘的抱怨和闲聊随着秋天一同消逝。男女老少把脸深深埋在衣领中,开始乏味而惶恐的一天。

百姓嘈杂甚至谩骂郑源秋并不怕,死一般的宁静和盲目的顺从反倒让他惶恐不安。随着要求离开西安的人越来越多,这份不安更加剧烈。一旦逃离的情绪到达临界点,铜墙铁壁只是形同虚设。

百姓的情绪是首长造成的。郑源秋非常恼火。

为什么要把南京沦陷的消息告诉人们呢?

郑源秋这段日子劝说过无数试图自杀的人。他背下了一段劝说词,起到非常好的效果。大意就是北京是陨石坠落点……失败不意外……它更多代表的是政权瓦解……领导班子早已撤离……况且北京有地下城、有山区郊外、有天津拱卫…要有大局观……等等等等。

天津无私接纳北京难民的消息传来后,城内人情绪好了许多。在灾难面前,人们总算嗅到了人性的气息。

猝不及防的天灾把人的道德和理智击溃,天津的事件似乎标志人性回归。借此,郑源秋告诉每个人,只要足够的时间,善良总会占据人性的上风。

“长年熟睡的中国人苏醒时,会爆发出恐怖的凝聚力!国家如此,西安亦然!要大局为重啊!”这是郑源秋劝说词最用力的一句。

就这样,郑源秋带领警队为百姓解决各种问题一月有余。他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父母官。大到邻里矛盾,小到吃喝拉撒,警察都要亲力亲为的去解决。郑源秋弄来了大量毛主席的明信片,凡是去人家,都会留上一张。

别说,这种时刻毛主席照片起到的安抚作用,要比佛祖强大得多。医院照顾妻子后,他和人民的交流能力与日俱增。

若不是这场灾难,郑源秋不敢相信城市里会有如此多脆弱、愚蠢、懦弱、怪异的人。

他和非要嫁给比自己年长三十多岁老头的女孩聊过;和硬要娶自己亲姐姐的男人聊过;和要求继续服用激素药变性的男人聊过;和宁可死也绝不参与幼泽计划的男女同性恋、女权者、宠妻的丈夫、溺爱女儿的老人聊过;和私下出售配给食品换取古董、CD、化妆品、奢侈品的人聊过;和一人独占四个女人的帅哥聊过;也和坐拥七八个男子照顾的美女聊过;还和爱上了自己的宠物,死活不上缴国家的少女聊过……

最后他发现这些人并没有那么怪。他们其中很多理性、坚强、健康而且童年没有任何阴影。

孙志强局长把这些人一股脑的送进了心理治疗中心。他认为,这些人要么是傻逼,要么是弱智,要么是变态。“以前的日子我们可以包容,但在人类灭亡前夕,这种神经病就应该改变或清除。”孙志强如是说。

他们真是神经病吗?郑源秋也不知道。如果他告诉局长,自己只有见到韩霜灵才能勃起,那是不是也有病?也该治?也该被关进那个心理治疗处?

郑源秋庆幸韩霜灵愿意嫁给自己。没人会逼自己和其它女人交配。否则自己的病就会被暴露。

大多数乐观的百姓在首长广播宣布南京沦陷后失控了。

今天,西安得知南京沦陷已过了一个月。每天自杀和要求离开西安的人不断增加。

西安钢墙刺耳的乐曲伴奏中,郑源秋早早就把韩霜峰送回了部队。这次休假是因为韩霜峰在训练中手腕扭伤。班长告诉郑源秋,这小子每次搏击训练时都在玩命。

抵达军营后韩霜峰问向郑源秋:“那些懦夫们都死了吗?”

他口中的懦夫指的是河南的军队。

“消息还没传来。”郑源秋懒得对他说教。

等韩霜峰走远后郑源秋大出一口气。他在家里时,韩霜灵和自己根本没有个人空间。他非常烦这个自私自利自大的小混蛋。

要是以前,这孩子注定要在监狱度过余生。可如今,他真有可能干出一番惊天伟业。

韩霜灵和韩霜依对于她们父母而言,活着唯一目的就是养活她们的弟弟。父母生下韩霜依以后本打算将她卖掉。在外拼搏的韩霜灵用钱救下自己的妹妹。她不停的赚钱,不停的赚钱,只为让父母不要抛弃韩霜依。待到韩霜峰生下后,父母总算打消了卖掉女儿的念头。一是因为韩霜灵寄来的钱越来越多,二是因为韩霜依实在是太漂亮了。父母二人觉得,若姐姐能赚那么多钱,那比姐姐更漂亮的韩霜依岂不是能赚的更多?这样的话,儿子一定能出人头地。

看着远去的韩霜峰,郑源秋无可奈何的摇着头。这小子被惯坏了。

等到西安四面楚歌时,多少人将会死于他的枪下?

河南军队是“懦夫”,他可不是。

……那么,两种病毒混合感染后,一个病毒的基因组偶而装入另一病毒的衣壳内,或装入两个病毒成分构成的衣壳内,会发生表型混合。这种混合是不稳定的!请大家记住,传代后它可恢复其原来的特性……基因型混合是指两种病毒的核酸,偶而混合装在同一病毒衣壳内,或两种病毒的核衣壳偶尔包在一个囊膜内,但它们的核酸都未重组合,所以没有遗传性。我们再来看看Z病毒,随着观测的深入,北京和香港的Z病毒从微观角度来看,天差地别……

科普广播按时响起。里面的内容郑源秋是越来越听不懂了。反正这和他无关,学校的孩子们能听懂就好。

也是依靠这个广播,首长讲述了南京的状况。后来郑源秋再也无法用以前的说辞来安抚百姓了。

南京城外痛失亲人的难民成为丧尸的同盟。他们用人类的大脑辅佐丧尸军团攻击。

一罐罐装满丧尸血液的玻璃瓶四面八方,无时无刻的向城内投掷。丧尸的残肢用各种机械向城内甩入。他们把丧尸血注射到鸟类,老鼠,还有猫狗身体里往城内轰赶。他们把尸体丢进河流,丢进井底,甚至注射到死尸里。

一滴血液,一息空气,就能瓦解整个城市。

他们的愤怒并不难理解。当丧尸铺天盖地涌入时,这些人就在城门前。他们嗓子都喊破,手都扣得血肉模糊,还尝试把孩子抛入城内……但大门一直紧闭。

城内的人抬起了枪,一同屠杀他们和它们。

幸存者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儿子女变异死亡。他们会反反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谁,要为此事负责?

悲痛中,城外人逐渐迷失。

质疑,变为了仇恨。尤其是……尤其是天津传来了收容难民共同御敌的消息。

天津人做了一件神圣、伟大的事情,但也造成了预料之外的影响。

为什么天津可以开门,南京不能?

当南京城出现了第一例病患后,城内人开始朝城外逃离。不到48小时,南京就失去了联系。

南京……

它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它面对的不是陨石……它是中国的旧都,它旧伤还隐隐作痛……谁都知道南京的沦陷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西安民众陷入绝望。

整个河南士兵和北京外守军一样,放下了手中的枪。

这就是韩霜峰口中的懦夫。

也许是因为杀到手软,也许是弹尽粮绝,也许军人放弃了希望……总之,军队的防线让难民通过。

郑源秋觉得他们做的没错。虽说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漏过一个。但那些士兵面对的是十万,百万,千万的人……而这里面很可能只有一个病患。真的要赶尽杀绝吗?即使杀了所有人又能如何呢?难道就能百分之百阻止疫情的蔓延吗?

中原不是孤岛……这种有智慧的病毒总能找到出路。

几天后开封发现疫情,郑源秋并没有多么意外。除了祈祷,他无力为自己双亲做任何事。接着,是郑州这个刚刚准备实施幼泽计划的城市。洛阳出现疫情后四大古都就仅有西安幸存了。

西安面对丧尸军团的包围时,钢墙真的能阻止人类和丧尸的围剿么?

车开回了郑源秋的辖区。今天他要继续挑选新的“神经病。”

“郑叔叔,我的男友就在城外,让他们进来吧。你看看天津……”

“我真的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这个时代。你干脆杀了我吧……”

“阻止全城百姓一起逃亡行吗?我们去西藏,去珠穆拉玛峰,去……去……沙漠好吗?”

“我的丈夫是您的同志,他是警察……他是工伤……为什么不让治疗?为什么?”

“什么时候你们还回我的狗,什么时候我就停止绝食……”

郑源秋一个一个劝说着“神经病”。然后又协助医生检查自杀者的尸体。他其实就是随便看一下,只要不是明显的谋杀统称自杀。医生们把上吊的,服药的抱走。跳楼的往往交给收尸队。

死了2人。郑源秋用笔记下。这样城外又多了两个名额,相当于城内多了两个子宫。

新进来的种猪越来越漂亮了。

城外的军队还在运作,但再远的地方漂亮姑娘就要遭殃了。周边地区的难民把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送往西安等待摇号。

嗯……这是不错的劝说词。郑源秋想到他要告诉那些试图自杀的男人,只要你活下去,一定能拥有漂亮的妻子。

“郑源秋!郑源秋!”远处一名警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快!医院!赵崖……赵崖他……他疯了……疯了!”

郑源秋呆了几秒,然后朝自己的车飞奔过去。

疯了。

凡是不听从政府安排的人,都会被称之为神经病、疯子。如果做得太过,就称之为“邪教”。

依靠自己的关系,郑源秋为赵崖妻子争取了最多的治疗时间。

宫颈癌三期,还怀着孩子。政府当然不会为这对母子倾尽全力。莫非……嫂子去世了?

车上,郑源秋脑中排列着语句。先说什么,后说什么,怎么样才能让赵崖能从大局着想,不要为了区区两条人命犯浑……

想到这,他抽了自己一巴掌。

区区两条人命。

我怎么会想出这样的话?

空旷的马路上,郑源秋把油门踩到底。除了科普广播,隐约间他能听到学校里朗朗读书声。不是精美的诗词或幽美的散文。孩子读的都是枯燥乏味的公式。

这总比科普广播要悦耳。

那日复一日拿腔拿调的语调就像噪音一样不停的折磨着郑源秋的耳膜。有时候,他祈祷冬至日早点到来,让这该死的声音立刻消失。

医院时,门口还是老样子。一边是捐精者排起的长队,一边是等待检查卵子的女人。院外,坦克和装甲车一字排开,炮口犹犹豫豫的晃来晃去,也不知道究竟该瞄准谁。

孙志强局长站在院中大门前被警察簇拥着,他肚子上的脂肪减了不少,裤腰带松松夸夸的掉在肚皮下。

“你总算来了!他妈的今天三个病患跳楼!一群家属闹事!现在赵崖也发疯了!你赶紧上去!他控制了一个护士!”局长气急败坏的说着。

“非要赶走吗?一个病床都不留?”郑源秋质问道。

“你觉得呢?他留下来别人怎么办?那么多癌症患者都盯着他呢!医院,这他妈不是叫板吗?还通知了警队!”

郑源秋咬了咬牙,问道:“局长,偷偷留一个床位行不行?”

孙志强叹气道:“首长发话了。这医院是军队的,我已经尽力了。现在对他就是杀鸡儆猴必须赶走!今天是最后期限!”

郑源秋摸了摸手中的枪:“我来解决,千万不要开枪!”

“我知道。快去吧!”

郑源秋一口气跑上五楼。走廊里,几个武警正堵在门口向内窥探。一个负责谈判的领导背着手,来回踱步。其它病房已经清空,各个治疗室都在拆卸器械。

“我是郑源秋!里面的人是我的搭档!”郑源秋掀起警戒线,向病房走去。

领导一把拉过他小声说道:“这事本来还有的聊,结果这小子威胁军方!现在上面发话了,必须赶走所有死患!懂吗?没有妥协的余地!赵崖一直叫你来,你看看怎么能骗过去,明白吗?否则……你也知道,今天谈判,明天就有几百个神经病要和咱们谈。懂吗?保护医护人员安全!”

郑源秋点点头:“我尽力!”。他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

“赵崖,是我。我现在进来了!”他转身对武警说道:“千万不要开枪!这个人是警察!是我们的同志!”

郑源秋迅速推门闪入。

“你来了……”坐在角落里的赵崖整个人处在阴影中。他嗓音嘶哑,样貌疲惫。

郑源秋慢慢靠近病床。昏暗的屋内蔓延着药物的气味。窗帘被合在一起,灯也被关闭。只有病床前的仪器和窗帘缝隙里透出些许光亮。

嫂子躺在床上,轻轻的抽泣。女护士跪坐在赵崖身前,双手抱胸。

“放走护士,我来当你的人质。”郑源秋大步走过去。

“别过来,站在那。”赵崖用枪指了指床尾。

“赵崖,事情还不至于不可控前,放了她。”郑源秋老老实实的站住,他从赵崖眼中看到了自杀者的绝望。

“这个婊子,把我媳妇从床上拽下,逼着她走。你猜为什么?因为这个婊子说今天不把病床腾空,她孩子晚上没肉吃。操……没肉吃……”赵崖半笑着用枪托敲打护士的头顶。护士发出几声哀求。

“好了,我知道了。我帮你要一张病床,继续给嫂子治疗。”

“别闹了。他们把治疗癌症的仪器什么的都运到试验区了。现在就想让我老婆等死。”

“我可以去和他们聊……”

“郑源秋,咱们兄弟一场别来虚的……你我都知道不可能。你猜孙志强怎么说?他让我们走,去别的城市……操……我他妈西安人,他让我走?我他妈西安人!我他妈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凭什么让我走?……我是他妈的手上没病毒,否则老子让整个西安都玩完……”

“兄弟,你有什么要求你说……”郑源秋心里也骂着局长。

“早先开会时,中途愤怒离去那警察你还记得吗?今天早上自杀了。拉着他老婆一起。我和你嫂子商量过,要不是她肚子里有孩子,你都见不到我了。我先去杀了首长,再他妈杀了孙志强,然后和你嫂子一起跳楼!老子要把尸体摔的粉碎,谁都别想用老子的器官做鸡吧任何试验!”

他献过血,也曾决定死后捐献器官……此时,他完全变了一个人。看着赵崖,郑源秋眼圈发红。

“兄弟,就算放射治疗能让嫂子撑到孩子出生……那也是一个病婴。实话说,这个城市生下病婴还不如不生。咱们把嫂子接回去,好好照顾,能活多久就多久,行吗?”郑源秋恨不得跪下来。

床上的女人哭着说:“郑源秋,我劝过他……可他死脑筋……呜……他不听我的话啊……”

“柯佩佩说只要染上了Z病毒就能活下去,对吧?”赵崖突然抬头问道。

“赵崖?”郑源秋大概猜出赵崖的想法,他惊恐的说:“你……你可是一名警察。”

“我估摸着西安应该能撑过半年……到那时西安沦陷,我的老婆就有救了……兄弟,我只想让我老婆多活半年……什么疗法都可以,撑过半年!”他压着声音,每句话都咬着牙根。

“不……不……你……你怎么能听邪教的话?那都是谎言!”郑源秋不停的摇着手。

柯佩佩破坏子宫后,在孙局长的帮助下自己才没被惩罚。子宫流出脓血的场景让郑源秋对女人的阴部多了一份排斥。那有多疼啊……

柯佩佩,是真正的疯子。

赵崖晃着脑袋,好像努力说服他自己:“不是……不是……我知道,患了绝症只要被感染,就和健康人一样。Z病毒能遏制其它病毒,能修复身体……”

“你……你让你的老婆和孩子成为丧尸?”

“……等到病毒被攻克……她们就会被治愈……”赵崖自言自语的样子真像疯子。

床上的女人哭叫着说:“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我求求你,别这么想……我死就死吧,你好好活着……”

赵崖凑过去温柔的亲吻了妻子:“……我和她从小就在一起……结婚后,我们一直想要个孩子。但你知道我的工作……好不容易怀上了……没想到成这样……老婆,你要活下去……西安一定会被攻陷,病毒也一定能被治好……”

说着,他转过头:“兄弟,我通知了整个警队……他们都站在我这边。但他们不知道我的计划……你只要记得,当西安出现疫情后,千万别让我老婆还没变异就被吃了……等她成为丧尸后……能不能活下去就靠天意了……”

“赵崖,你冷静点。”

他真的疯了。

郑源秋尝试着靠近,他手放在身侧,时刻准备夺枪。

“兄弟,我今天不死政府不可能妥协……剩下的事,交给你了,我在九泉之下,谢谢你!”

“你死了政府也未必妥协啊!那么多他妈的自杀的闹事的发狂的,哪一次政府会妥协?”郑源秋带着哭腔大喊起来:“你不要犯这种幼稚的错误!”

赵崖咧嘴一笑:“我总要搏一把,对吧?”

说罢,赵崖拎起护士,用枪指着她的头。

“大局观……这个婊子天天在我耳边说大局观……结果今天我他妈才知道,这婊子的大局观就是每晚一盘肉……”

大局观。这是郑源秋劝导百姓的常用词。

“赵崖!”

“别过来!是兄弟就别过来!”赵崖瞪着血红的眼大吼道:“郑源秋!我在地底下也会盯着你!记住!!她母子俩可以成为丧尸!但绝不能就这么死!”

赵崖猛然转身,将窗帘扯开朝着楼外大吼道:“有本事杀掉所有病人!所有残疾人!所有难民!我操你妈的!”

砰的一响,护士头被赵崖轰开。接着又是清脆的玻璃爆裂声,赵崖的后脑炸出一个黑洞。血,洒满雪白的病床。

“啊!!!!”床上的女人尖叫的扑向赵崖缓缓倒下的身体。

武警们踢开房门蜂拥而入,郑源秋傻站在原地看着楼外灰暗的天空。

“别动!别动!尸体还有用!”那名领导像没事似的阻止武警的动作:“来来来!叫医生,叫医生!”

郑源秋咬紧牙关用力的挤了挤眼睛忍住泪水。他上前抱起赵崖的尸体。

“别动!听到了吗?别动尸体!”

郑源秋抱着尸体走出病房。血染红他的警服,顺着袖口滴到冰冷的瓷砖上。

师傅曾说过,人后脑没有眼睛所以需要搭档。有赵崖在,郑源秋可以放心的直视前方,把身后交给最信任的人。

此时赵崖后脑勺变成了黑色的大眼睛,不住留下浓稠的泪滴。

在吵杂声中,郑源秋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医院正门。

院门里,都是警队的同事。院门外,军人们面无表情持枪而立。最外围,满是探头探脑的群众。

孙志强站在警队最前端,默然摘下了警帽。其余警员纷纷效仿,军人无动于衷。

“谁开的枪……”郑源秋的嗓子发不出声。他用力的清了清嗓子,大声吼道:“谁开的枪?!”

吼声盖过了广播,传至每个人的耳朵。

“郑源秋,算了……”局长双手合十,难过的说。

“算了?他只是想要一个病床……他只是想让老婆多活几天……为什么开枪?”

“他杀了人……”

“谁逼他杀的人?”

郑源秋没想过自己会问出他最反感的话。

多少年来,警察抓捕到凶犯时,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问出这句话——谁逼他杀的人?

“局长……是不是只有健康的人才有资格活在这里?”

“郑源秋,你别冲动。”局长伸着手,慢慢靠近他。

郑源秋把赵崖尸体稳稳放在淡红色的地面上。这淡红色来自其它绝症病患的身体。他们被剥夺治疗后,从医院楼顶一个接一个的跳下。局长嘲笑过这些人。明知自己必死无疑,非要治疗。不治疗呢,自己又提前去找死。

郑源秋站直身子,拔出了腰间的枪:“谁开的枪?”

“郑源秋!收回去!”局长惊叫道。

一阵骚动后,医院的军人纷纷抬起了长枪。而围绕在院内的警察们张开双手背对郑源秋面向军人。他们像城墙般准备为郑源秋挡住各个方向的子弹。

“别开枪!”警察们朝着军人吼道:“别开枪!”

“放下枪!”局长和军人们大声喊着。

郑源秋望向对面的高楼。匍匐在上的狙击手枪口正对着他。

郑源秋抬起手臂,对准高楼。局长大步跑过去,展开双臂把他拦在身后冲着对楼不停挥着手。

“别开枪!别开枪!给我联系首长!联系首长!”

医院的民众犹如惊弓之鸟,尖叫的四下逃窜。楼上的居民则拉起窗帘,医院正门前的对峙。

砰!砰!砰!

郑源秋抽搐的手一枪一枪射向那名狙击手。孙志强吓的缩起了脖子,但还是张开双手挡在郑源秋身前。

“别开枪!别开枪!别开枪!我给首长电话!我给首长电话!”他不停的喊着,汗水不住从身上各个毛孔渗出。

郑源秋食指反复按动扳机,一发发子弹打向对楼。

咔!咔!咔!

一梭子弹打完后,他依旧继续扣动着扳机。

孙志强回过身,一把把他抱入怀中。

“都别开枪!放下枪!都给我放下枪!”

在孙志强的怀中,郑源秋大哭起来。

“孙局长,首长有请。”说话的是一名军官,他率先收起了武器。

满头大汗的局长捧着郑源秋的头。

“郑源秋,首长要见你了!首长要见你了!一定能给赵崖老婆争取到治疗机会!一定的,啊!?”

几近晕厥的郑源秋被抬上了吉普。他隐隐约约听到周边百姓念叨着各种话语。

妇人之仁啊……这人好勇敢……警察要杀军人呢……利用公职赖着床位不走啊……

这些话语在广播声的笼罩下都异常清晰。

抵达新城广场后,孙志强搀扶着郑源秋向首长办公的大楼走去。

“既然兄弟死了,就别让他白牺牲……和首长好好说……我已经申请好几次让他见你了……”孙志强搂着郑源秋哽咽道:“很多警察不干了……源秋啊,你要好好表现,知道吗?咱们西安不能一日没有警察啊。”

路边的林地都在被开发改造。狗,猫,还有兔子等小动物在周边悠闲的玩耍。被政府收缴的宠物大多集中在这里。不知何时它们才能被端上餐桌。

局长还在不停的强调:“放低姿态,好好表达……说服他,啊?”

我?我连说服老婆人工受孕都说服不了。

孙志强把郑源秋带到了楼顶办公室门前。他卸下了他的枪,帮他整理衣帽。走廊里的卫兵怜悯的看着两人。

“首长是一个愿意听意见的人,去吧……还有很多警察的亲属需要治疗……女权那群邪教越来越多……你要和他谈条件……警察利益越多,我们就愿意做的更多!明白吗?”

我要让他同意给嫂子治疗。

郑源秋被推进了办公室。

偌大办公室的正中,西安警备区的总司令坐在大桌后看着他。窗外的光透过首长轮廓形成剪影,适应后郑源秋看清了这个身躯庞大的男人。

他面阔耳大,方方正正的脸上刻满沧桑。淡淡的眉毛和浓密的络腮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头发自然卷,发际线相当高。即使脱去军装,他的气质和长相也符合人们心中对军人的定义。

独裁者……郑源秋第一印象就闪出这个名词。

“郑源秋。你朝着我的士兵开枪。”首长的话语并不严厉,可有一股无法描述的威严。

郑源秋并不惧怕。大不了是个死。

“是。我恨自己没有杀死他。”郑源秋说道。

首长微眯的眼睛睁开,褐色的瞳孔有些混浊:“旧的权利消失后,新的权利会取代。每间屋内,每个城市和国家都如此。权利不能真空。西安是我的,否则就会属于邪教或黑帮。你可以杀了我,取代我。你能做的比我更好吗?”

“你的西安……”郑源秋笑了出来。这个卷毛独裁者真是嚣张和愚昧。“这是人民的西安。”

“要是西安是人民的西安,现在不会有秩序。城外的人也是西安人,他们没权利进城墙。这当然不是西安人的西安。赵崖是个西安人,但严打期间任何试图挑战……”

“你杀了我的兄弟!”郑源秋突然爆发出来:“你杀了他!就因为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

面对郑源秋的咆哮,首长只是用手指顺着桌上茶杯沿画着圈。郑源秋就像是杯中的水,在他食指范围内控制着。

首长还是那份不温不火的语气说:“资源是有限的。赵崖的妻子既不能为西安劳作,也不能为西安繁殖。我为什么要把有限的资源放在一个不能为西安贡献的人身上。”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畜生,不是肥料,也不是你的奴隶!你把西安人当成你院子里的那些野狗,不能为你看门就该死?”郑源秋反问道:“赵崖只是开始……如果你实施这种手段治理城市,人们早晚会杀到这里!”

“制度没有对错,只有合适不合适。你,拿着三个月前的世界局势来衡量我的行为,那当然我是罪人。但现在还是三个月前的世界吗?”首长庞大的身躯站起。他绕至桌前,为郑源秋拖出板凳。

“在奴隶社会谈公平,在原始社会谈法治,在如今的西安谈人权都是不合适的。秩序、衣食住行、包括基础设施什么的都是写作业,人权女权或者什么西方价值观先进道德观都是打游戏。作业写完了,我们玩游戏。外国不是总催我们放下作业先打游戏吗?来,坐下聊。”

郑源秋是个不畏权贵的人。可此时他就像被催眠了一般,虽然想拒绝这份好意,但晃晃悠悠的身体还是情不自禁的坐到了柔软的沙发椅上。坐下后,他充血的大脑和疲惫的身躯放松了不少。

首长靠在桌前继续说:“现在西安的生产力恐怕不及民国时期。我只有采取适合的制度,来维持城市的运转。我们不能满足百姓三个月前的需求。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什么……百年前,中国损失了上亿条人命才意识到自己多么落后。郑源秋,你是我们的人,你要反应过来啊。我们先写作业,再玩游戏。”

郑源秋最怕花言巧语或者举例类比。审犯人时,油嘴滑舌的赵崖承担绝大多数问题。今天要是他在,应该能做得更好。

他说道:“我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但我知道不管什么时代,不应该随随便便抛弃任何人。”

“是吗?”首长看着郑源秋,轻声问道:“西安街头曾经有大量手脚被折断,眼睛被挖去的儿童。他们凭空消失了?你知道我国残疾率有多高吗?弱智比例有多高吗?贫困人口有多少吗?还有无数侏儒无数疯子无数盲人……你在街上能看到几个?水泥和道路把它们隔绝。今天变成城墙罢了。文明的人类用巧妙的办法来温柔的、婉转的、抛弃部分人。”

不……不……不……他在为自己的残暴找借口……

“我的做法确实有些激进。我承认我着急。其实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反对我的人就会越来越少。今天的事情给我提了一个醒,我愿意放慢步伐,让百姓主动服从我的安排。”

主动?他们不会主动……

“开枪的命令虽然是我下达的。但我想你也清楚,是你的搭档逼我这么做的。他是警察,他知道拉开窗帘杀死护士结果会是什么。”

郑源秋逃避着首长的眼神。他生怕这个男人知道了赵崖的计划。

“我的兄弟爱他的妻子……这么多年他一直深爱……”

“嗯。从个人角度我理解。我会用更婉转的方式来对待绝症患者。人们喜欢谎言,咱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个谎言更加圆满更加可信。有一种药物曾经让我患绝症的爷爷多活了八年。我想可以利用一下。”

首长说到这,陷入了沉思。

郑源秋不敢打断。首长的意思是不是同意嫂子继续接受治疗?或者分享那种药物?对了……他说是“咱们”。

好一会儿后,首长说道:“为了解决警察和军队的矛盾,赵崖妻子的问题可以当做特例处理。郑源秋,我们还要解决民众外逃,以及妇女拒绝繁衍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首长的语气非常陈恳并且答应赵崖的事,这让郑源秋心中涌出感激之情。这个男人虽然残暴,可所作所为似乎都是为大局着想……

郑源秋咽了几口吐沫,勉强回答道:“我觉得……应该给人们选择权。想要离开就让他们离开,拒绝繁衍就拒绝。这些事情,不应该成为百姓的责任。”

“哎……”首长叹道:“他们根本不明白离开意味着什么。这样吧,我答应你给他们选择。在离开西安的城门前,你们架设一台屏幕。屏幕上播放南京,北京和部分城市惨绝人寰的场面。给他们看残酷的,黑暗的。同样,对城外的难民也播放画面。让他们看到天津,看到海南。给他们看美好的,温馨的。郑源秋,你们警察要负责给老百姓讲故事,要懂得取舍。不用撒谎,只用讲一半。全面的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就没意思了。懂吗?”

首长平淡无奇的几句话让郑源秋背脊冒着冷汗。毫无疑问这种做法会让试图离开的百姓打消念头,而那些城外的人也许真的会离开这里,寻找天津那般和谐的城市。

“至于幼泽计划,要继续进行。女人必须繁殖的要求不能变。这是国家任务,这是我能站在这里的根本原因。”

“首长……这种方式会伤害女人的身体。她们不是牲口……”郑源秋几乎是哀求。他一想到韩霜灵一年接一年的生育,他的心都会滴血。

“她们就是牲口。”首长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个西安城就是繁殖场。男男女女都是畜生。幼泽计划,不就是培育优种牲口的计划吗?你没看出来?”

郑源秋愣住了。首长之前的讲话让他觉得目光长远,胸怀宏大……可他轻描淡写说出这种话,又突然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小人……

首长耐心的,和蔼的解释着。他就像在为记者介绍自己的养殖场:“人民就是种猪。我们提供安全、食物、秩序。人们繁殖优秀的后代。当然了,和养猪不一样。一个婴儿从出生到可以利用需要十几年。这十几年消耗的物资和今后获得的利润很难成正比。猪就不同……”

“你……你……”郑源秋气的浑身哆嗦。他实在受不了首长那张平静如水的脸。无耻两个字几乎从嘴里蹦出。

“听起来刺耳。可难道不是事实嘛?而且多少百姓支持我们的做法啊。那些不愿意成为种猪的人反倒被百姓唾骂。”

“你……你有女儿吗?你有妻子吗?”郑源秋找不到别的方式反驳了。

“我有女儿。”首长淡然的说:“别说西安。就算中国,人类乃至地球宇宙全都要毁灭我都不会让我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我的女儿?当种猪?呵,怎么可能!那可是我的女儿!”首长讲到这,竟然笑出了声。

直白的回答令郑源秋惊愕不已。他只能半张嘴,呆视眼前的男人。

“我有特权!我的女人可以不成为种猪!因为有特权,我才愿意做这件事。我不但要让百姓去做,还要让百姓为这件事摇旗呐喊。郑源秋,这就是咱们要做的。我们和百姓不在一个阶级。”

郑源秋脑中的血管都在凝固。

首长拍了拍桌面,把他从呆滞中唤醒。

“你看,我可以高谈阔论讲述我的行为多么的伟大,多么合理。我也可以让你觉得我多么狭隘,多么无耻。这就是你要面对西安百姓时使用的手段。郑源秋,这些听起来很自私的话我谁都没说过,只有对你说。孙志强说你有一种难能可贵的正义感。我今天就想看看你的正义感有多坚定,或者说有多幼稚。”

“他们不是畜生……我是警察……我是人民的警察……不是种猪的警察……”郑源秋站了起来。虽然双腿和大脑都在发麻,可他挺着脖颈站的笔直。

“日本雪山上有一群猴子。冬季,一部分猴子能在温暖的温泉里泡澡过冬。另一部分则没有资格。它们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艰难的生存。它们的孩子,包括子子孙孙永远没有资格进入温泉。泰国也有一群猴子,一部分能在岛屿一侧享受游客投掷的新鲜水果。另一侧,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摘取树上又酸又小的果实。同样,子子孙孙延续下去。人,毕竟动物。任何制度下,阶级都会自然而然的产生。永远无法避免。咱们是泡在温泉里的猴子。至于他们……”

“对不起,我不这么认为。你让你的女儿享受自由,让百姓的女儿沦为奴隶。你不值得我尊重。我鄙视你口中的特权!”郑源秋转身向大门走去。

地球宇宙全都要毁灭我都不会让我的女儿做出这种事。

首长那轻蔑的语气令郑源秋心如刀割。他本以为这是个伟人,是那种怀着拯救人类和百姓同甘共苦的伟人……

他不是。他视人命如草芥。

身后的气场充满引力,郑源秋每走一步都感觉被空气拉扯。

首长声音突然放大:“你凭什么有名额放人进城?你凭什么能带走关在牢笼的女人?你凭什么能娶一个不愿参加幼泽计划的女人?你凭什么能和她自由繁殖?你凭什么让破坏他人子宫的女人无罪释放?你又凭什么能来到这里有资格和我对话?”

首长踱上几步说道:“郑源秋,你享受特权时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你义愤填膺,捶胸顿足。这,就是孙志强口中的好警察?”

郑源秋站住了。

“他不停在我面前夸奖你正直,勇敢。我相信他,我见了你。可没想到你会如此狭隘。”

“我……我……”郑源秋握紧了拳头。也许是因为羞愧,他垂下了头。

“孩子,我没有认为你是错的。大局为重是说给他们听的。”首长指向窗外:“他们要以大局为重。郑源秋,还是讲故事。讲我们希望他们听到的故事,编他们想要相信的谎言。有时,你要把他们当人,有时你就要把他们当畜生!知道怎么调教宠物吗?一个女人不生,一层楼不给肉。两个女人不生,一栋楼不给肉。三个女人不生,一个小区不给肉。看,和训练猴子没有任何区别。会有人帮这些女人鸣不平,也会有人为她们呼喊女权……然后呢?绝大多数人最终会帮我们骂他。老百姓会因为自己懂得大局观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郑源秋,咱们虽然拥有特权,其实也是为了大局观啊!有了特权,才有工作的动力嘛。”

首长走到了郑源秋身后。

“警察和军人对峙,这会造成严重的分裂。你可以继续用三个月前的世界观来衡量我行为的对错;你可以抱着你的正义感和我背道而驰;你可以摘下你的警帽和人民融为一体……我给你选择的权利。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活在当下,知道吗?”

我该怎么做。

他想起韩霜灵,想起了师父,想起了赵崖。

他们会怎么做呢?

“不是让你完全凌驾于百姓之上。”首长站在郑源秋身后,口气和蔼许多,他是真的想留下郑源秋:“而是让你有选择余地。你既可以在他们头上享受特权,又可以融入其中同甘共苦,还可以俯下身躯任由他们唾骂。而拥有这个选择权,你就不得不站在食物链的最高端。人们为什么爱宠物?就是想打就打,想爱就爱,想抛弃就抛弃想留下就留下。他们称这种动物是人类的朋友,因为他们站在朋友的头顶上。”

郑源秋捂住脸。搭档离去的悲伤还没化解,心中信仰的崩塌雪上加霜。他哭了起来。

“郑源秋,西安城内是繁殖场,西安城外是屠宰场。在城内冬天你有暖气,夏天你有空调。最干净的水,最新鲜的蔬菜,最优质的肉你都有。在城外呢?战争会打破人类社会已有的秩序。人性和良知会泯灭。城内的是家畜,城外你要面对的就是野兽了。你带着你的妻子能活几天呢?尤其是那么漂亮的妻子。”

最后一句话,正中郑源秋内心最脆弱的区域。

“如果你不愿意享受特权……”首长沉吟道:“那你和你的妻子,我就会按对待百姓的法规公平处罚!”

首长说完后,来至窗前。他面对窗外不再说话。

郑源秋足足站了十分钟。

在繁殖场,我是无耻的特权者。在屠宰场,我是普普通通的人。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选?

师父,求求你告诉我。

……

当他做下抉择后,他第一次后悔认识韩霜灵。假如没有她,这个选择要简单的多吧……

一个小时后,郑源秋走出了首长办公室。首长告诉他怎么给百姓讲故事。

孙志强一直等着他。

“警察全部聚集在门外。大伙在等你。”孙志强扶着郑源秋的手轻声说着。从郑源秋眼中,他知道自己的安排成功了。

“你可以把一切托盘而出,也可以把故事讲一半。至于对或错,交给后人评述吧。”

郑源秋独自来到大门前。广场和马路上聚集了全城的警察。百姓也围在远端,等待最新的消息。

全城人都医院前的对峙。人们互相传颂着一个警察为百姓抵抗军队的故事。有人骂,有人赞。他能不能从首长手中为百姓谋取更多的权益将会成为他最终的判词。

郑源秋被扶上了台阶。警察簇拥过来,竖起耳朵等待郑源秋的讲话。

局长在身边扶着他,让他告诉人们处理的结果。

说一半。就说一半。

他告诉百姓他为他们争取到了选择权。人们可以选择离开。

他没有告诉百姓离开通道周边会播放惨绝人寰的画面。

他告诉百姓他为患者争取到了只有领导才能享受的药物。

他没有告诉百姓让首长爷爷多活数年的药丸只不过是面粉外包裹了胶囊。

他告诉百姓女人们可以自由选择参与幼泽计划。

他没有告诉百姓自己将会拿邪教开刀惩罚拒绝计划的人,并且不参与计划者周边邻里都会株连惩治。

他告诉百姓要为中国的未来努力,要以大局为重,要人人平等。

他没有告诉百姓今天他将搬到首长区办公,他将享受顶级特权。

……

每一个故事他都讲了一半。他没有撒谎。

短暂的沉寂后,警察和百姓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他们一遍一遍高呼着郑源秋的名字。

郑源秋!

郑源秋!

郑源秋!

郑源秋!

人们相信了他的故事。人们得到了选择权。人们认为郑源秋战胜了这个城市的独裁者。

我的女人不是畜生……人类灭亡,也别让我的人去拯救。我要保护韩霜灵,我要保护我自己……

孙志强满意的笑了。他走上台阶,搂住郑源秋的肩膀。

“咱们陕西盗墓得多。以前总是打一个洞,让老子下洞盗墓,儿子在洞外拉着绳子。很多儿子拿到古董后,剪断绳子让老子死在洞底。后来,规矩改了。老子在外面拉绳子,儿子下洞盗墓。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死在洞中。”

他掐着郑源秋的肩头。

“年纪大的人来掌舵,冲锋陷阵的都要交给年轻人。政府这么做,就是这个道理。年轻人,才能不瞻前顾后,才能心狠手辣。源秋,我老了。以后,西安城内交给你了。在这里,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郑源秋抿着嘴,仰着头,让眼泪不至于从眼眶中流出。

失落、痛苦、迷茫……郑源秋徘徊在道德的边缘……他不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在“郑源秋”的欢呼声下,他勉强挤进了车内。

医院找柯佩佩,这个女人无论怎么诱惑,怎么折磨她都不愿意帮助政府劝说那些不愿生育的女人。

“就算人类灭亡,我也不会帮你们生孩子……也不会帮你们说服其它女人生孩子……丧尸才是人类的未来……丧尸要比你们干净的多,纯粹的多,神圣的多……我注定成为它们的一员……你也逃不掉。”

医院时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她有自己一套信仰。虽然是错的、自私的可要比我坚定。

原来能坚守错误的信仰,也值得人敬佩……

路上人看到郑源秋的车驶过时,都会发出欢呼声。

“局长,我们去哪?”司机问道。

“你叫我什么?”

“局长啊。郑局长。孙局长都交代过了。”司机呵呵笑着。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警局吧。”

“不去找那个巫女了?”

“不去了……”

郑源秋要去警局。

他要去找牢房里的那个特种兵。他需要一个新的搭档。

他要去找牢房里的水管工。他要为西安沦陷,嫂子的出逃做好准备。

最后,他要去韩霜灵。

他会告诉她他们能搬进靠近首长的大房子里。他会告诉她他的努力下柯佩佩被特赦。他会告诉她牢房里所有的小姐和那些无法怀孕的女人都会得到妥善的安置。

他会告诉她,一旦度过这段日子,他会想方设法去为她寻找妹妹。

他会告诉她,她会很安全很幸福。

同样,故事只能说一半。

另一半,郑源秋会藏在心底。

天色渐暗。乏味惶恐的一天即将过去。西安的城墙发出犹如魔鬼般的低吟。

明天,这个繁殖场将开始运营。

我要让养殖场的流水线井井有条。

感谢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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