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13

小六

随着沙滩逐渐上升倾斜，我们四个开始慢慢向小岛的中心滑去。我们不能单靠沙子的摩擦来稳住身体，而要开始利用一些靠近山坡的灌木来支撑，但是眼看我们身处的平面越来越倾斜，最后我们只会从高处掉进小岛的中心，也就是潜艇的内部！

此时，风大声喊道：“坚持住！等外围的沙滩被收入潜艇内部，我们才能行动！”我这时无法理解风的说法。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沙滩板块”倾斜角度越大，整艘潜艇的震动愈发强烈，我发现我们就像全凭一些灌木吊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峡谷一般！

如果按照风所说，最后整个小岛都会被“收入”到潜艇里，我们确实可以在那时慢慢爬下去，进入潜艇的内部。

可是潜艇突然传来一声相当巨大的响声，接着全部东西突然停止，板块停止倾斜，震动也陡然停止，而两边的沙滩板块也成为平行的两块板，我们整个人就好像只靠灌木吊在一个峡谷之中。

风感到异常疑惑：“怎么会停止？不可能会这样！”由于左肩膀受伤的阿修罗整个人横躺在一堆灌木上，他艰难地仰起头，向风望去说：“风，我想魅并不要潜艇上浮！”

我和伟杰顿时感到一阵晕厥。不是上浮？那会是什么？是下沉！

我们现在的状况，就好像身处两旁都是峭壁的峡谷中间，抬头只是能看见被日落染红的天空，往下面看到的，只是一片无法估计深度的黑暗，正适合用“不上不下”这个词！

但是潜艇如果在这个时候下沉的话，那么当海平面高于潜艇时，就等于会有大量的海水在一瞬间涌进这一条狭窄的“峡谷”之类，就算不会被淹死，也绝对在海水强大的冲击力下瞬间被五马分尸，粉身碎骨！

我一想到这，不由自主的大声叫道：“这个疯子！”

我们还来不及对魅骂几句粗话，潜艇已经又一次发生强烈的震动。只是这一次，潜艇迅速向下沉去，向海底沉去！

下沉的速度相当快，要比上升时要快很多，以致我们被那强烈的震动震得乱摇乱晃。情况相当紧急，我已经开始闻到海水的那股咸味，抬头看见天空离我们逐渐变远，这时我不由得产生一个极度恐怖的荒诞想法——我们正在往地狱的方向下沉！

那台潜意识放大的装置，是可以将人类潜意识中最大的恐惧有限放大，但是那也只是一种想法，一种感受。像现在这样，亲身感受到那种恐惧，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知道他们三个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都没有说话，也不知是根本说不出话，还是因为死亡的预兆是如此的强烈而不想说话。人在死亡的恐惧面前，是显得何等渺小，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只要海水开始涌进来，我们就像四只蚂蚁，甚至连声音都不会有。

人，总是逃避死亡，但是当死亡真的到来时，却又总会突如其来地有一股强大的勇气，有一股要正视死亡的勇气。我当时就不自觉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住将会有海水涌进来的那条不宽不窄的缝隙。

可是当我盯着看缝隙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难以置信的景象。我居然看到有一条绳梯从缝隙上抛落下来！

这是临死前的幻觉吗？难道是我的潜意识影响我让抱着希望死去？这算什么，施舍？

但是我突然间听到了一阵直升机旋翼发出的声音，而且越来越清晰。虽然周围海水的波涛声极其巨大，但是我对于我的耳朵，是绝对的自信，没有什么声音能逃过我的耳朵！

当我尝试认真去听时，的确能清晰地听见在海水的汹涌澎湃中，夹杂着微小但绝不模糊的旋翼旋转声。我心中一阵狂喜，刚想大叫。就听见风指着上面的缝隙，用无比兴奋的声音叫道：“看！是直升机！”

伟杰和阿修罗顺着风指着的方向看去。天啊，真的有一条长长的绳索从缝隙中伸了下来，而且离我们相当近！

我们四个的位置，以阿修罗最高。所以阿修罗一马当先，趁着绳索一下到能抓住的位置，马上伸出右手紧紧握住绳索，二话不说便迅速往上爬。

虽然阿修罗的左手受了伤，但好像丝毫对他攀爬绳索没有影响，足见一个人的求生意志完全可以驾驭肉体的伤痛。

风使劲对我和伟杰喊了一声：“快上来！”伟杰和我互相看了一眼，位置比我高的伟杰便开始跟随着风，也握住绳索，开始往上爬。

这时，缝隙上已经开始有海水涌入，量不是很大，但却足够为我们带来极浓厚的恐惧感。

伟杰和风加快了速度向上爬。我也伸出手，想要抓住绳索。

可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我之前抱住的那根灌木居然突然“咔咋”一下折断。我迅速往下掉，掉在一个曾经的“山坡”上，撞了一下。我下意识地用手向周围抓去，幸好给我又抓住了一根粗大的灌木，才停止了掉势。

此时，我向上望去。天啊！那条缝隙已经变成了一条线，我已经掉到了更深的地方！

我听到伟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泰来！你怎么样！”我大声喊道：“没事！但是我在很深的地方！”

我心里暗叫一声可恶，刚想借着灌木向上爬去。就在此时，海水已经大量地拥挤缝隙涌进，而且速度飞快，潜艇的最高高度已经开始和海平面平齐了！

向上看去，我还隐约看见绳索在飘来飘去，上面好像还挂着两个人，但是已经迅速远去。只听见上面又传来伟杰的声音：“泰来！赶快上来！赶快上来！”

赶快上来？我望着涌进来的海水，已经像瀑布一般从上面飞泻下来，此刻如果往上爬根本不能比海水快，最终的结果还是会被海水五马分尸！

我往下一看，只见下面依然一片黑暗。我心想此刻只能放手一搏，于是便用尽全力大叫一声：“你们快走！我会没事！”

我不知他们能否听到我的声音，因为在我叫喊之时，海水已经填满了那个缝隙，我一下子什么东西都看不见。我只能感觉到自己好像身处一个瀑布之中，而且瀑布往下冲击的力量越来越大，甚至令我感到疼痛。

于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开了那根灌木，往下面跳了下去。幸好刚才急忙之中往下看了一眼，可以大概记住那些灌木的位置，能够不时抓住灌木来减缓下落的势能，但是也有好几次撞在“地面”上，令我的肋骨断了好几条。

海水往下冲的速度极快，力量也很大。要不是刚才我选择了往下跳，恐怕此时已经粉身碎骨。话虽如此，我现在的情况也绝不轻松，我根本记不住自己跳下有多久、有多深，只知道一定要尽量往下走，只要还没有到底，就不会被海水撞击而死。

正当我又一次掉在一根宽大的灌木上时，我居然看到那个“峭壁”里出现一丝强烈的光线！由于“峡谷”里已经被海水遮盖了光线，所以如果出现一丝很微弱的光线，都会引起人注意，莫说如此强烈的光线！

我想也不想，借着势，用力将自己甩进出现光线的地方。当我进入光线后，由于去势太大，滚了一阵子才停止。我这才发现，身处的地方，居然是潜艇里的甬道。

那样的情况，就像是在瀑布的后面，有一个小山洞。这时我不禁有个滑稽的想法：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世的武林高手吗？

奇怪的是，海水居然没有冲进来。这就好像当大海形成之时，海水一瞬间冲到一个地方，倘若有一个海底下的小山洞，就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海水“封住”，由于山洞里还存留着一定量的空气，于是水就进不到山洞里。

我不敢多想，只是一味往前走。甬道和之前的没有任何区别，依然狭窄，只是光线却强了许多。

不过我很快便发现，光线的来源。那是一间很大的空间射出的光芒，我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个空间的门口，我发现有两扇我很熟悉的大铁门——正是当初我偷听魅和风对话的那个房间！

我放慢脚步，缓缓走近那个房间。只见房间里相当宽敞，比叔父那个密室更甚。但是房间里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张长长的会议桌，以及会议桌后面的一大堆看上去好像电脑的装置。

我心头不禁一震，难道那些装置就是潜意识放大装置？

我走近那些装置，却看见装置前面的地上躺着一团黑色的东西。那自然不是“一团黑色的东西”，是个人，只是因为他身穿黑袍，身子又是蜷缩着，所以看上去异常怪异。

当我蹲下来，掀开那件黑袍时，我不禁惊讶地叫了出来：“魅！”

没错，那个人居然是魅！我用手去探魅的气息，惊奇地发现魅的气息全无，而且两眼睁得奇大，眼珠似乎开始掉出来，神情异常恐怖，青筋满布脸上，他的眼神是空洞的，是一个已死之人的眼睛，但是从他的眼睛里，分明又感受到他临死前的极度恐惧，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手指不可思议地扭曲着，可能是因为死去一时，以致身体开始僵硬，手指的动作也怪得无可名之，好像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只是一株长得奇形怪状的树一般。

我咽了一口口水，擦了擦脸上的汗。魅明显是因为受到那台装置的影响，在面对自己最大的恐惧时惊恐而死，情况和我在山坡上看到的两个人一样。不过魅的死状更为恐怖，不像是人类的死状，那根本就是魔鬼的死状！

魅本身的脾气很暴躁，加上装置长期的影响，他对于恐惧的感觉，可能已经麻木了，但是从他现在的死状看来，那又分明是极度痛苦的。可想而知，那台装置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它才是真正的魔鬼！

我又想起伟杰那句“魅要扫清所有的阻碍，包括他自己”，心中不禁暗叹。权力究竟祸害了多少人？对权力的贪恋，权力的追求，究竟有没有个尽头？魅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虽然因贪恋权力而死去，但可能他的灵魂依然会深深不忿，誓要当上世界的主宰，宇宙的主宰！

我伸手将魅的眼帘垂下，然后用他身上的黑袍盖住他的头，算是对已死之人的一种尊敬。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有机会仔细的观察那台潜意识放大装置。那是由很多组仪器所组成，整体看上去有点像旧式游戏机室里，将多台游戏机组合在一起一样。装置上有相当多的按钮，不过统一都是泛着金属光泽，根本无法识别其不同之处。

装置的中间位置是由几组屏幕联合起来的一个大屏幕，屏幕上只有杂乱无章的线条，纵横交错，像一个蜘蛛网。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大屏幕上的线条突然消失，变成一片灰色。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行文字：“尽快离开！”

我怔了怔，不知发生何事，还居然大声地问到：“你是谁？”怎么会有人对着一台装置说话！我感到自己像个白痴！

可是就当我问完后，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文字：“我是小六。”

小六！我不禁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额，没错，难怪我一直感到事情不对劲，原来是因为忽略了小六这个人！

从知道幻影的历史，还有幻影分裂的原因，由始至终从未出现过小六这个人物。但是小六在我刚接触幻影时，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在潜艇上出现过？

这时我脑海突然迸出一个想法：是小六抓我来到这艘潜艇上！想到这里，我大声问到：“是你抓我来这里的！”此时，屏幕好像又“听到”我的问题，出现两个字：“没错。”

（由于以下的对话是我在问，然后小六利用屏幕的文字“回答”我，所以为了方便，我会用小六和我直接对话的形式写出来。）难怪阿修罗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原来带我来的，是小六！

我吸了口气，问到：“为什么要抓我来？”小六说：“你不是要救你的朋友吗？我是帮你。”我哼了一声，又说：“为什么要帮我？这对你没有好处。”此时我是基于认为小六也是幻影一员这一点来发问的，因为带我来这艘潜艇，意味着又多一个人知道幻影的存在，虽然影响可能不大，但毕竟会给幻影带来威胁，何必要多此一举？

没想到小六回答道：“因为我要借助你去毁灭幻影！”

小六的目的和风一样！于是我马上说道：“你和风的目的相同！”小六也说到：“对，相同。”我追问到：“为什么要毁灭幻影？”小六好像嫌我有点多此一问，又回答说：“也是和风的原因一样。”

我还在思索小六的话，小六又说：“其实略有不同，我只是想完成叔父的心愿，而他还希望能解除自己潜意识的束缚。”我不禁一呆：“什么叫潜意识的束缚？”

小六说：“当初次受到装置的影响，潜意识便会留下记忆，永远的记忆，而当再次接触装置影响时，潜意识的记忆便会以几何级数递增。”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意思？”

小六解释道：“就好像初次受到装置影响后，潜意识中就会留下‘恐惧的种子’，当又被进行潜意识放大时，这颗种子便开始以可怕的速度生长，直到占据整个潜意识。”

我开始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急速喘着气又问：“那......不就等于永远生活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小六的回答令我差点没晕过去：“是！”

此时我不禁想到，要是让伟杰永远生活在恐惧之中，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这将会影响他的事业，他的一切，他的一生！还不如当初就把他杀了更好！

难怪每当装置的力量通过那个“发射器”影响伟杰和风时，撞快艇那时以及潜艇上浮时，他们的表情都是如此的可怕，原来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难怪风一直都是那样紧皱着眉头，那是因为他和全部的幻影成员一样，长时间受到装置的影响。

可是我又立即想到这不太可能：“不可能，那为什么我没事？”小六说：“那是因为你没有直接受到装置的影响。”

小六一说，我想起伟杰对我说他被抓来的经过时，确实是被抓到装置那里，直接受到装置影响。风也就不用说，他身为幻影的一员，自然更多机会接触装置。

当从发射器发出的力量，也已经能对我产生不堪回想的恐怖过程，那伟杰和风他们居然要一直带着这种恐惧生活，就算装置被破坏了，潜意识不会再被放大，但是有这样的恐惧存储在自己大脑里，绝不是愉快的事！

于是我马上又说：“那有什么方法可以将这种恐惧彻底消除。”小六只是用简单的二字回答：“血清。”

我不禁怪叫一声：“是你拿走了血清！”小六没有否认，说：“是的，我拿走了血清。”我还想发问，但小六已经回答了我想问的：“也是为了完成叔父的心愿，为了不让魅得到。”

这时，屏幕上突然又出现一大堆杂乱的线条，线条慢慢开始“重组”，开始变得有规律，好像在“排着队”。最后，形成了一个整齐的网，就像是拿一针一线织成的衣服放大来看。

突然，屏幕又变成一片灰色，并且出现一行文字：“血清已经激活了。”

原来刚才是小六把血清激活，那代表什么？那代表这台装置终于成为真正的魔鬼，终于可以毫无忌惮地控制人类的潜意识！

我双手抱着头，无意识地喊叫着：“天啊！你在做什么！你做了什么！”小六好像知道我为何突然这样，便说道：“放心，血清的作用根本不能改变潜意识。”

我一下子不知道小六的意识，在等待他的解释。小六马上又说：“那些资料记载中的控制潜意识，其实扭曲了血清的作用。当时祖师爷儿子只是利用了装置放大潜意识的功能，由于对装置一无所知，于是便顺理成章认为它可以控制潜意识，但其实装置只能对潜意识起到调节的作用。”

“调节？”我感到有点兴奋，“你的意思是它只能将潜意识放大或者.......缩小？”小六的文字看起来也很兴奋：“对！就是这样！”我不断地搓着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潜意识的缩小！那自然能将其中的恐惧部分有限，甚至无限的缩小。进一步说，装置能将人类潜意识中的喜悦、快乐等放大，将恐惧、不安等因素缩小——这根本就是完全控制潜意识，不，应该是完全能控制人类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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